刑事律师泰斗,树斌案涉及的法律

几任律师接力奔走，像西西弗斯一样推石；学者们则站在幕后，探寻错案救济机制，这让“树斌案”有了超越案件本身的意义，成为“留给中国的良性遗产”。

文｜报记者 实生琳

编辑 | 校对 | 爱英

?一张32K大小的纸，被十多个名字和电话塞得满满当当。上面有河北律师树亭、律师界泰斗之、山东律师武，还有学者中、等人。

这是树斌母亲张焕枝列出的一张名单。签完赔偿阶委托协议后，2016年12月11日下午，她坐在客厅中间的桌子旁，着老花镜，一一列出为“树斌案”平反奔走多年的律师、学者们，准备向他们致谢。

1994年8月5日，河家西郊寨村玉米地发生一起强奸杀人案，树斌被认定为凶手，很快被判处死刑并执行。

在树斌死亡21年后，2016年12月2日，最高二法庭对原审被告人树斌故意杀人、强奸妇女案再审公开判，告撤销原审判决，改判无罪。

这些年里，几任律师接力奔走，像西西弗斯一样推石；学者们则站在幕后，吁证据裁判和疑罪从无，探寻错案救济机制，这让“树斌案”有了超越案件本身的意义，是“留给中国的良性遗产”，中学教授、证据法专家家如此评价。

提到这些人时，这位留着短发、身材微胖的村妇女，只能重复说着“感谢”。

找“人”帮忙

2005年3月11日下午，河北律师树亭的电话响起。电话是张焕枝打来的，她问树亭要不要接一个“天大的案子”。此前不久，张焕枝刚刚得知，儿子树斌因为石家西郊玉米地案被执行死刑十年后，河王书金自供，他才是“凶手”。

听完介绍，树亭有点犹豫——案子，不好调取证；涉及河北公检法，如果当年办案人员已立功荣升，翻案可能会面临很大阻力。

几天后见面，六十多岁的张焕枝“扑通”一声跪在树亭面前，号啕大哭。树亭也跪下。对跪了几分，这个记者出身的律师心一软，接了。

“案子虽不容易，但有个两三年也足够了。”树亭没想到，一步，就遭遇了“挡在前面的巨石”：没有原审判决书。

根据1996年修订的刑诉法和最解释，判决书必送达被告人近亲属。但案发生在1996年以前，可以不提供。树斌被执行死刑，家也从未拿到一审和二审判决书。

但是，没有判决书，就没行诉和请再审。家向河北高院提起诉，对方以不能提供原审判决书为由不受理。

诉陷入了死胡同。树亭在日记里形容：“冤人进衙门需要进门证，而进门证一直放在衙门大堂没有交给冤人……”

他多次跑去河北高院索要判决书，都被以正在阅卷为由拒绝。“一案两凶”被媒体曝光后，河面就称在复，但一直未公布结果。

从河北高院获得判决书的大门被关上。另一位经有过判决书的、树斌当年的律师和也称，在搬家过中丢失了。

2014年12月12日，最高指令山东高院复树斌案后，树亭和张焕枝在山东高院门口合影。受访者供图

此时，律师界泰斗之在电视上看到了报道，“深感震惊”。他主动找到张焕枝，成为家的诉人。之事后在回忆录里称，这是他执业生涯中唯一一起主动要求的案子。

张老在界颇有，也尝试通过私人关系索要判决书。未果。

家和树亭分析，能帮家的，可能只有受害者家了。

树亭一次去家要判决书，老汉毫不客气，痛陈两家恩怨：“我凭什么给你这份判决书，你要知道，我们两家现在是人！”

树亭只能站在客厅，陪着笑脸。几分后，一个电话打破尴尬氛围，他落荒而逃。

事后他检讨，要和家建立起信任，“但不能把目的性表现得太明显”，这位出生在上世六十，光头圆脸、语气轻缓的律师回忆说。

几个月后，树亭又拎着水果，“顺道路过”家。树亭坐在沙发上，老汉坐在小矮凳上，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这时，树亭注意到茶几上摆着一份材料——老汉帮人做了工设计，对方拖欠了工钱，他正准备采取法律。

树亭当即表示，愿意帮他解决法律问题。老汉没吭声。

几天后，树亭又“路过”家。这次，老汉的态度有了松动，答应把这活儿交给树亭。很快，案子有了妥善结果。

家住所距离树亭律所步行10分，在所里办完事，就顺道爬7楼去看看老汉。一年多里，一个月要去三次。

接着，他还主动帮助老汉解决名誉权诉讼官司，有了更多接触机会。

有时，看到老汉心情还不错，树亭假装不经意提起：“，树斌的案子河北高院要是受理诉，不仅能给家一个交代，也能让九泉之下的大姐安息。”

看到老汉脸色变了，树亭打住。没反应，就再多说几句。

后来，老汉有时甚至会主动打听，“小啊，你事儿跑得怎么样了？”他不提“案”，只说“事儿”。

2007年4月1日下午，树亭照例来家讨论赔偿的具体数额。寒暄了几句，老汉递给树亭一摞材料，转身去厨房烧水。他特意叮嘱：“你仔细看看”。

树亭心头一阵狂喜——在材料最下面7页，他看到了树斌一、二审判决书！

他飞奔下楼，一口气复印了20份。

这两份决定生死的判决书，总字数不到2600字。树亭，原审明显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比如，被认定为作案工具的花上衣，他此前走访的最早案场的受害者工友等人，都没有提到；他从老汉里了解到案场的一串钥匙，这么明显的物证，判决书里也没有提到。

吁再审

“树斌案”的人都认为，王书金是“树斌案”的变量和“活证据”，他不能死。

2005年4月，最早报道“一案两凶”的河南商报总龙找到北师，他为王书金提供法律援助。

根据刑诉法规定，启动再审的事由包括新证据出现、证据不分、适用法律错误、序违法等。王书出现，可以视为新证据出现，动摇了案的证据体系。

“当王书人，顺手把树斌的冤给平了，不得了吗？”1955年出生的是东，性格敦厚，没多想就答应下来。

他和后来加入王书金案的北师思源辩护很明确——在为王书金辩护的同时，推动案的复和再审。“树斌案”平反，也能为王书金争取立功，在量刑上争取从轻处理。

但在2007年3月12日，邯郸中院判处王书金死刑。

两边的律师都着了急。如果王书金死了，树斌的案子更不清了。

不过，从2007年2月28日起，最高上收死刑复核裁定权。这意味着，河面将无法右王书生死。

为了引导王书金好好活着，思源专门去了一趟王书金老家，又找到王书两个孩子，拍了10张照片。两张儿女合影洗了三寸的，方便王书金放在兜里随时看。思源把照片送到看守所，叮嘱管教：“他情绪波动时，拿给他看看。”

2016年12月2日，河北鹿泉，树斌亲和姐姐得知树斌无罪的消息，两人情绪激动。报记者子洋 摄

离王书金关押地两百多公里外的下村，家拿到判决书后，同时向最高、河北高院提起诉，要求再审。

2007年11月5日，最案庭回复张焕枝：“根据我院关于分级负责处理诉案件的规定，已函转河北省高级处理，请你与该院联系。”

随后是三年沉寂。案诉，泥牛入海。树亭甚至换上了抑。有时间，他跑到河北县一所禅寺短期出家了一个月。

2010年4月10日，张焕枝找到树亭，称案子一直没进展，解除委托。树亭突然觉得“如释重负”。随后，家委托北师今。

2011年9月，正值刑诉法修订，期关注冤案的山东律师发出消息，将自邀请律师和专家，于9月11日在石家开一场关于案的研讨会。

已过耄耋之年的之律师因身体原因没能到会，托人将一带到了现场。会后，与会的五六十师学者发表关于尽快启动树斌案再审序的吁书。

他们写道：“河北省高级时间不予启动再审序，严重损害的，严重损害群众对的信任。”

之后不久，北工大学法学院教授也加入了吁队。从2013年2月22日起，他写文章每日一，“死磕树斌案”。“转发一次，离就接近一次”，后来他评价，“有点像行为艺术”。

这些又登上媒体版面，让沉寂的案重归公众视野。后来统计，他“死磕树斌案”的系列微博，累计转发62万余次。

事实上，学界对错案纠正和救济的研究早就起步。早在2005年年底，在石家东北200多公里外的北京，中学教授、证据法专家家牵头成立的“刑事错案实证研究课题组”已经把案作为一个样本。

不过，在当时，“‘树斌案’还只是事实意义上的错案，而非法律意义上的错案。”家没有选择向社会公开发声。

相关制度也在悄然变化。2010年“两个证据规定”颁此后的刑诉法修订，非法证据排除规则开始在我国确立。2013年，委也发布相关规定，提出要坚持疑罪从无和证据裁判，遵守法律序制度，坚守严防冤假错案的底线。

请阅卷

2010年起，家的律师只剩今一人。这位刑警出身的律师，性格要强，不轻易认输。他对媒体说，当年选择做律师，是和自己较劲的开始。

今回忆，有一时间，他每天起床上班前，都要给法官打电话。电话打了不下100次，“像凿一个洞一样，一尺一尺往前挖，总会挖透”。

2013年2月28日，日报发表了一篇评论文章在每一个案件中体现公平。提到“‘祥林案’、‘树斌案’等点案件，虽是极个别特例，但造成了很大影响。”

武、、等期关注“树斌案”的律师，感觉这是一种积极信号。在几天后的一个研讨会后，律师倡议去沉寂已久的家“报个喜”。

他们特别制作了两米宽、两米半海报：评论文章网页截图和日报头版影像。家把评论文章挂在了客厅东面的墙上。

另一报被送到河北高院，对方派人正式接受了，还回复：“非常理解你们的心情，会和领导汇报，尽快给你们答复。”

另一方面，王书律师们也在请阅“树斌案”卷宗。二审一次开庭被驳回。

2013年3月4日，（二）、武（四）、今（右三）、（右二）、（右一）带着海报前往家。受访者供图

到了2013年6月25日的二审二次开庭中，在举证阶，检方主动提交了“树斌案”卷宗中的26页复印件，包括现场勘笔录、某尸检报告和家的报案材料等。

当天休庭后，和思源在河北高院一个法官的办公室里看到了这26页卷宗，其余档案则被鱼尾住。

这是律师首次获准阅“树斌案”卷宗。，“树斌案”原始卷宗中的现场勘验图与王书供述吻合。

这次二审庭上，王书口咬定石家西郊玉米地案就是他所为，检方则称该案件和他无关。

张焕枝觉得形势不妙，2013年7月，除了已有的今，她又一口气签下武、金柱、三位律师，都是法律援助的方式。

从当年10月起，四位律师开始了每隔三四个月到河北高院的请阅卷之旅。

2014年3月24日，武和金柱打印了两张“树斌案 要求阅卷”的横幅，站在河北高院门口。这两位年加一起超过100岁的律师，甚至做好了静坐的准备。

最结果，仍然是“请耐心等待”。

据媒体统计，在案诉阶，多位律师向河北高院发出至少94次阅卷请，但都被拒绝或以各种方式驳回。

全民断案

2014年12月12日晚7点半，最高官方微博发布消息，将指令山东高院复“树斌案”。

此前已经有积极信号释放。2013年4月，就任最高院一个多月时，邀请专家学者畅谈“如提升公信力”。最高常务副院沈德咏也撰文称：“要像防水猛兽一样来防冤假错案，可错放，也不可错判。”

此后，一些冤假错案开始艰难纠正。浙江“张氏侄案”改判无罪；河南“亮案”因“证据不足”被撤案；坐了8年冤狱的福建人念斌得昭雪；内古“格勒图案”进入再审序并获无罪……

复消息传来，人心鼓舞。师在博客上写道，“些多年来为树斌案魂牵梦绕的人们，似乎一下子在黑洞中了一缕亮光。”

经过家和包括“一案两凶”最早报道者龙、河北平县局原副局、“王书金案”的办案人成月等在内的智囊团商议，决定由最早介入案的律师树亭和老刑辩律师武搭档，担任案复阶的人。

树亭的突然出现，一度引发猜忌。“树斌案”过中，他有4年时间和家没有委托关系，到了复阶，又回来了，当时有人说，天上掉下个树亭。

树亭后来解释，解除委托后，他也一直没忘记“树斌案”。在时间，他走访了树斌的工友、受害者某的工友、王书乡邻等人，确认作案工具花上衣等证据是否存在。

2015年3月17日，“两会”结后的二天，树亭、武于看到了卷宗。包括“树斌案”原始卷宗3本、王书金卷宗8本，以及河北复卷宗6本。一共1770多页。

这是“一案两凶”以来，“树斌案”卷宗一次完整出现在律师面前。

树亭，他之前的怀疑被一一印证。比如，被认定为作案工具的重要物证花上衣，在的法律文书中，出现了“短袖花衬衣”、“女式上衣”、“白底小黑花半袖上衣”等多种表述，而卷宗中作为物证的彩色照片显示，物证衬衣底色是浅绿色，也无法确定是女式上衣。

另一个核心问题是，案件中具有唯一性和排他性的隐秘细节——被害人留落在案场的一串钥匙，树亭反复阅卷宗，也没找到树斌的相关供述。

2016年12月2日，最高二法庭改判树斌无罪。母由工作人员和律师搀走出。 报记者 摄

更好的消息传来。山东高院将就树斌案召开听证会，听取各方意见。和案件异地复一样，这也是历上的一次。

然而，听证会天，树亭和武还没能进场，河北委系统已经播放了一轮案件介绍，二轮才到两位律师，之后被要求离场。而后是河北公检法发言、举证，直到深夜。

“整个听证会开了11个小时，我和树亭的加在一起一个半小时多一点。”武说。

中学老校、身教授中一直关注着案进展。听证会之前，他有机会了解到听证会的流，序存在问题，向相关单位提出过建议，但未被采纳。

2015年4月30日晚，点访谈播放了听证会内容。在节目中，一位知名法学教授点评：“树斌关于犯罪工具、犯罪过和现场的情吻合。诉方给出来的理由，没到推翻这个证据的本质。”

武担心形势有变，一宿没睡。他在个人博客上，发表了10篇，公布了树斌被执行死刑的照片，以及案场的钥匙串等资料。

此前短暂过案的律师金柱，找武要案卷宗，说要找专家论证。武把此前与山东高院签署的保密协议抛在脑后，连同树亭的意见一并发给了金柱。

从2015年5月2日晚间开始，金柱把树斌卷宗及树亭的意见全面公布在他的个人博客上。树亭看到时，傻眼了，立刻发微博澄清，“让我们每个人都在法律的框架内行事”。

武也急了，紧急联络金柱，让他撤下来。不过，他认可金柱和他本人的行为，“为了防止案件进一步恶化，这是有效阻止案流产的环节。”

“树斌案”随即从“全民围观”进入“全民断案”。

临门一脚

2015年5月5日，中学诉讼法学研究院教授和权律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律师组织了一场研讨会。主办方帮每位专家都复印了一套完整卷宗。

会后，中教授的意见被整理成文章案五大疑点已撕裂原证据证明体系理应提起再审发布。

随后，他感觉对案中的法医问题“没把握”，辗转找到一位资深法医专家，从科研经中出咨询用和差旅用，邀请专家来北京咨询法医问题。

比如，腐烂的尸体是否应该做尸检？专家认为，尸体无论腐烂到种度，法医必按照序进行解剖检。再比如，花衬衣围绕死者颈部，是否能认定为窒息？专家认为，在机械性窒息中，单位面积的压强大小很重要。用小棒将衣服绞紧了勒可以达到窒息的效果，花衬衫勒达不到窒息死亡的效果。

最后，这位专家评价，“尸体腐烂了，表面看一下，就不去解剖了；尸体腐烂了，就认为阴道提取物没有检验的价值；颈部有衣物就认为是窒息死亡；下雨了，现场被破坏了，就认为没有意义；根据尸体姿势，就认为是强奸杀人……臆断太多！”

2013年10月21日，四位律师前往河北高院要求阅卷。起：金柱、武、今、。受访者供图

咨询结后，会议要被整理成文，以中个人名义送到了最高分管“树斌案”大法官的秘书手里。

网度认为这是一份“足以改变树斌案命运的会议要”。中却觉得不知道起了多少作用，“但如果有相关领导看了，应当会有影响。”

另一边，从2015年6月到2016年6月，山东高院四次复期限。其间，树亭和武还在寻找新的证据。

武因听证会后的一篇，陷入另一场名誉权官司，加之身体原因，在四次期期间和家解除了委托关系。最家的人，只剩下树亭一人。

良性遗产

2016年6月6日，最高提审树斌案。消息传来，树亭觉得“胜利在望”。

6月20日，最高将案件交由位于的二法庭审理。

12月2日，最高二法庭做出再审审判决：树斌无罪！

当午，张焕枝打电话给中途退出的武。72岁的张焕枝在电话这头哭，64岁的武在另一头抹眼泪。他说：“等所有问题都处理完了，我一定要过去给孩子上坟，兑现当年的承诺。”

快90岁的之在电视上看到案平反的消息。当年“像一头咆哮的雄狮一样”在各种场合为案呐喊的他，更老了。他因五年未推动案，在公开场合说“深感内心有愧”。

树亭觉得使命已经完成，决定退出。12月11日，他帮家推荐了律师和辜光伟，由他们帮助家请赔偿。

“11年8个月16天，我好像从青年一步跨到了老年”，他今年52岁，却有了一头与年龄不相称的白发。

今虽然对当年案件进入复阶，家取消对他的委托心有怨气。但仍然觉得，能参与这个诗般的案件，本身就很了不起。

王书金也在看守所的电视中看到了这个消息。他平静地告诉思源，“案判了，下一个就该我了吧。”

“‘树斌案’发生在上世末的‘严打’时期，办案序普遍粗糙，留下一批类似的案子”，议，这些案子都应按照证据裁判和疑罪从无的处理。

教授家则认为，此前逐步确立的非法证据排除和遏制刑讯逼供等方面的举措，已经在逐步弥补形成错案的机制漏洞。而“树斌案”所反映的错案救济环节，恰恰是此前还未被分认识的问题。

“‘树斌案’是否能成为改革的动力，推动建立相关制度来对抗错案纠正中的人为阻力，这是案留给我们的良性遗产”，他说：“已经到，怎样让来得再顺畅一些？”

“感谢所有关注‘树斌案’平反昭雪，以及以各自力量推进‘树斌案’前行的人们，”2015年3月17日，在从北京赶往山东高院阅卷的高铁上，树亭写下这文字：“这种强大的合力，也是推动我们法治建设的重要力量。”

这是预言，也是号角。

（老汉为化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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