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律师卖小孩，找律师卖小孩衣服

极目新闻记者 周萍英

实习生刘怡菲

通讯员常军 舒明 孙刚

父亲下肢残疾，母亲聋哑且精神失常，健全的儿子本是一家的寄托。然而，小姨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将6岁的亲外甥从湖北卖到福建。和哥哥素未谋面，弟弟充当父亲的腿、母亲的耳，青春岁月几乎都用于寻找亲哥。他曾寻到距离哥哥只30公里的地方，也在11年前跟着全国轰动的寻亲者孙海洋踏遍多个省市。

8月25日，哥哥万长平踏上回乡的路和亲人相认。遗憾的是，父母已含泪撒手人寰。

带走玩几天竟成永别

8月20日，随州市随县澴潭镇小东门村，穿过澴潭水库大坝、趟进林间小路。苍翠的竹林掩映下，一栋小平房静静矗立着，爬山虎攀上了大半个房顶。

指着布满蜘蛛网的老房子，万强哽咽地说：“我一定要带哥哥再回来看一看我们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给他讲一讲父母的故事。”

今年32岁的万强，从懂事起就比常人多了一项使命，寻找哥哥万长平！

万强说，哥哥出生于1981年，今年应该41岁了。1987年5月失踪时，哥哥才6岁。哥哥失踪三年后，他才出生，随后又有了弟弟万长亮。他的名字因在登记时漏掉了中间一个字才成了万强。

认亲现场 通讯员供图

“小时候，姑姑伯伯们都说我跟哥哥长得一模一样。”也是从那时候起，从家人的嘴里，他知道自己还有个从未谋面的哥哥。

万强一家生活异常艰辛。父亲万发运腿脚残疾，母亲张先银因脑膜炎未及时治疗导致聋哑且精神失常。一对可怜人在媒人的撮合下组成小家庭，万长平的出生，给这个家增添了无穷的快乐。

然而，日子并没有如这家人期待的那样“长平”，1987年5月的一天，小姨张某的出现打破了一家人的平静。

张某当时已远嫁到福建莆田，做布料生意，经常往返于随州与福建之间。当时，她带着自己的孩子到万长平家做客，看望姐姐一家，取得了姐夫的信任。

临走时，她提出要带外甥去福建玩几天，承诺最多半个月后就送回来。谁知，这一走，竟成了万长平和父母的永别。

弟弟找哥坚持20年

半个月，一个月。万发运拄着拐棍天天到村口张望，眼巴巴地盼着儿子回来，却总不见人影。

据万强的大姑万运秀介绍，孩子被带走的一个月后，万发运曾到相隔几十公里外的妻子娘家去找大舅子，后又在大舅子的陪同下远赴福建省莆田市找到张某。张某一看到姐夫就称，万长平根本没有来过福建，说当时带走没走几里路就不愿意和她走了，在澴潭水库大坝那里自行返回。

万发运顿时瘫坐在地。回随州后，他第一时间到澴潭镇派出所报案。据随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民警窦智介绍，当时公安技术手段落后，民警们通过调查走访，未能找到有效信息，虽然也采集了万发运夫妻DNA入库，也因点位过低未全国联网，最后这桩案子便只能悬了起来。

从小看着父亲常常捶胸顿足，却无法远行寻找，母亲常年卧病在床精神恍惚，万强说：“如果我不能帮爸爸妈妈完成他们的心愿，他们只能默默地接受这种不公，如果我们都放弃了的话，我们可能永远都找不到哥哥了。”

为帮父母找到哥哥的想法从此生根发芽，这一坚持就是20多年，从几岁的孩子，到上学，到工作。

万强介绍，上初中后，他去网吧上网，在网上登记了寻找哥哥的信息，不记得是什么网站，再以哥哥的名字检索信息。“那时候使用互联网寻亲的还比较少，信息有限，有的要收费，登记了信息之后一直没有回音”。

上高中后，他学会了发布QQ文章，还会在百度贴吧、天涯论坛、猫扑等平台发帖，但转载关注的人很少，也没有寻到有价值的线索。

2009年，万强考上大学学法学，这时他突然想到，哥哥很可能就在福建，他将发布信息的平台选择福建本地的，甚至盼望哥哥能够看到信息与他联系，福建当地的贴吧、姓氏家族群里满是他的寻亲帖。

父亲生命尽头深情呼唤

戴着眼镜、皮肤黝黑，万强明明只比弟弟万长亮大一岁，看起来却成熟许多。他说，寻找哥哥、替父母分忧的念头让他养成了稍内敛的性格，长期的农活也使得自己个子不高。

2012年，马上大学毕业的万强，迎来了人生最黑暗的时刻。那一年上半年，母亲去世，父亲被检出尿毒症。“对我来说，就像世界末日。”他说，医生已经给父亲下了判决书。他特别渴望能在父母人生走到尽头时找回哥哥。

带着这个迫切的想法，他赶紧联系公安机关再次采集了父母的DNA入库，并找到长岗镇舅舅家。舅舅说，小姨一直没回随州。他软磨硬泡下要到了小姨在福建的地址，找到小姨张某，此时他才得知，小姨已经改名叫“吴某平”。

他清晰记得，2012年4月，当他突然出现在小姨面前并介绍自己身份时，小姨显得很平静。当他打听哥哥的下落时，她开始称听不懂随州话，换成普通话依然说听不懂。不甘心的他，第二天带着福建本地媒体去小姨家采访，谁知，小姨家大门紧锁。这是他唯一一次和小姨接触。

在父亲住院期间，万强给父亲录下一段视频，极目新闻记者看到，这段视频里，胡子拉碴的万发运对着镜头呼唤：“平啊，你在哪里啊？我一直在找你啊，你快点回来啊。”这段视频录制后不久，除夕的前一夜，父亲抱憾离世。在此之前的上半年，母亲先一步而去。

一年之内两场丧事，万强崩溃到极点。却倔强地对自己说：一直找下去！

寻亲路上的孤独与幸运

“找了这么多年确实很孤独，但我很幸运，收获了很多感动。”万强说。

上大学时，政府为他办理了生源地助学贷款，让他能安心学习。通过勤工俭学，他基本不需要花家里的钱，还能有结余给父亲治病。

万强翻开他的微信和QQ，极目新闻记者看到，大多是各种各样的寻亲群。他在所有群里都有一个固定的网名：湖北万长平弟弟。在几个微信群里，极目新闻记者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广东深圳孙卓爸。

万强说，广东深圳孙卓爸孙海洋早些年在寻亲圈里就很有名。“孙海洋两夫妻在群里很活跃，他们还有寻亲车，在那时候不多见。”2011年的时候，微博打拐是主流，万强从微博得知孙海洋等寻亲家庭到山西晋城某广场做活动，恰逢周末，上大学的他立马赶了过去。

后来，看到孙海洋寻亲成功，他既高兴又难过。为孙海洋找到儿子而高兴，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没有收获而难过。但越来越多的人寻亲成功，总归给了他无限的希望。

他说，在福建本地的贴吧里，有不认识的网站站长把他的帖子连续两次置顶一周。福建当地一个志愿者叔叔，把他接到家里管吃管住十多天。还有一个被卖到莆田一家寺庙的四川女娃，后来通过央视寻亲节目找到家人，当时经常在网上给她加油鼓劲。

父母去世后，毕业工作后的万强依然坚持寻亲。他定期在网站检索案例比对，希望哥哥也登记寻家进而匹配成功。他加了福建莆田当地的QQ群，发布信息征集线索，搜索以前的帖子看是否有线索反馈，将QQ群里的成员QQ号转化成邮箱发邮件，将当地企业名单下载后发短信……

终于，今年8月初，他等来了好消息。随州公安通知他，哥哥万长平找到了，而且，抓获了犯罪嫌疑人吴某平，正是他的小姨。这桩跨越35年的积案终于可以结案了。

极目见证家人团圆

8月25日，在湖北随州警方35年不懈坚持下，哥哥踏上回家的路，解开自己身世之谜。极目新闻记者全程直播见证他们的团圆时刻。

兄弟三人终于团圆 极目新闻记者周萍英摄

认亲现场：三兄弟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25日下午3时许，当万长平进入认亲仪式现场，两腿突然一软，弟弟万强和万长亮赶紧揽住哥哥，万长平顺势紧紧握住弟弟们的手。“爸妈，我回来了。”万长平忍不住哽咽流泪。74岁的大姑姑万运秀哭喊道：“孩子啊，我们找了你35年啊。你怎么才回来啊。”

从三兄弟相认的那时起，他们一起回到共同的家，一起去到父母合葬的墓前，再一起到镇上招待亲朋好友的酒店用餐，三兄弟的手就从来没有松开过。就好像生怕一松开又会分离。

万强说，自从公安机关告诉他确切消息后，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很想知道哥哥生活得怎么样，很想告诉哥哥，父母没有抛弃他，很想弥补这么多年在家庭中缺失的记忆。

万长亮说，他并没有二哥万强那种执著。他一方面敬佩二哥的精神，另一方面对寻到大哥并不抱太大希望。“没想到公安比我们更执著。父母不在了，找到大哥，又多了一个亲人，特别感谢。”他说。

奋发图强的万强和弟弟两人先后大学毕业，并通过国家司法考试，都成为律师。如今，万强和万长亮两人在成都创业，成立自己的团队从事法律服务工作，已经小有成就。

再回故土：进门右手就是床一点没变

门前有条河，依稀记得和父亲下河里捕鱼捉虾。这是万长平对于家乡少有的记忆。8月25日中午，极目新闻记者见到正在酒店里休息的万长平时，黑瘦的他显得很是腼腆，言语极少。

他已经来随州几天，但还没见过自己的弟弟们。他很小就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养父母家里人也从不避讳这一点。“对养父母我没什么可说的。”他坦承，和养父母关系一般，但是爷爷奶奶非常疼爱他。养父母只带着他这么一个孩子，感情交流并不多。他有个堂弟，跟他年龄差不多，两人在一起，多少给他的童年增添了一抹色彩。

初中还没毕业，万长平就外出打工。现在，他已经结婚成家，生育了两个孩子。和别人一起经营一家门窗加工店糊口。“门窗店生意还不错。”他说。

因为知道自己不是养父母亲生，他主动到公安机关采集了DNA，原因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来自哪里，父母家人是什么样的人”。今年8月初，得知自己家人找到后，他直到现在，都没睡过一天安稳觉。脑海里有无数的想象，也想过见到弟弟们的场景。但是，当问起到底想象什么场景时，他只说“到时候再说吧”。

对于认亲后未来的规划，他表示，并没有想那么多，一切随缘。

当得知拐卖他的正是自己的亲小姨，万长平也一脸的平静。他只说：“没什么可恨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回到小时候生活的老房子，看着熟悉的一切，万长平说，记忆一点点在浮现，进屋右手边小房就是一张床，两个木箱子。一点都没变。

堂姐姐说，房子其实早就荒废了，之所以还在，就是想万一哪天万长平找回来还能找得到。

晚上，在镇上的酒店团圆饭时，万长平说，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喜庆热闹的场面，走得再远，现在回来，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大伙那么亲切，他庆幸有生之年能再回来。

警方披露：小姨2000元卖掉亲外甥

和万强一样没有放弃寻找的，还有随州公安。

随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民警窦智介绍，案件于1987年立案，历经几代人公安的努力，陆续搜集到一些信息，但都没有万长平的确切信息。自从2009年DNA技术应用到打拐中后，他们主动和家属联系，采集到万发运夫妻俩的DNA并入库。2021年11月，响应公安部“团圆行动”，随州公安采集了万强、万长亮，以及兄弟俩的堂哥万长军的血样，并收集了万发运年轻时的照片以及万强兄弟俩的照片。

今年7月29日，万长平被拐卖案DNA信息比中福建陈某春。得知这一消息，刑侦大队派员火速赶赴莆田调查取证。查明陈某春（男，41岁，莆田市忠门镇人）就是1987年被拐卖的儿童万长平。经对陈某春家庭成员详细询问，结合案件前期调查情况分析，吴某平（女，62岁，福建莆田人）有重大作案嫌疑。

第二天，随州市和随县两级刑侦派员赴福建，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反复核实侦查，抓获犯罪嫌疑人吴某平。

经突审，吴某平对拐卖亲姨侄儿子万长平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吴某平交代，1987年5月，她回随州探亲。回莆田的当天，到环潭镇探望其姐姐，看到姐姐家很穷，婆家人对姐姐不好，心里很不舒服。临走时，吴某平将万长平带回莆田家中。几日后，迫于家庭经济条件有限和害怕计划生育罚款等原因，吴某平通过中间介绍人物色到莆田市忠门镇的一户没有生育能力的人家，将万长平送给了该户人家当儿子，并收取了对方2000元钱，用于个人生活开支。

目前，吴某平已被采取拘留强制措施，案件正在进一步办理中。

随州公安相关人士透露，该案是随州公安侦破的有史以来跨越时间最长的一起拐卖儿童案件。意义不仅在于为群众找到离散的亲人，同时还抓获了犯罪嫌疑人。这在全国范围来看都是不多见的。

记者手记：寻亲背后的温情与薄凉

20多年，从懂事起就在寻找从未谋面的哥哥的意念下生活。万强将自己的大部分青春用在了奋发图强和寻亲上。他的精神让人敬佩。

万强跟极目新闻记者提到，父母都是残疾人，靠父亲做点篾匠活维持生活。他小时候是奶奶带，奶奶去世跟着大伯生活，弟弟则从小跟着大姑生活。家里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是父亲这一方亲人的支持，让他们学有所成、出人头地。

而另一方，万强出生以来，很少见到母亲的娘家人，“好像不存在一样”。万强心疼母亲，认为母亲是最大的受害者。来到世上一遭，因病生活在无声世界里，好不容易嫁过来，还要被自己的亲妹妹害得骨肉分离。

一方是沁人心的暖，一方是剐人心的痛。温情与薄凉交织，让他体悟到世间百味。如今，自己的发奋终有所成，家人的执着终促团圆，警方的努力终让犯罪者落入法网。

万强是幸运的。他亲眼看到“宝贝回家”网站寻亲成功的案例从当初的每年100多例到现在的400多例。从当初羡慕别人，到现在自己成为其中的“幸运儿”。很多失去亲人的家庭是幸运的。我国失踪人口找寻从最初利用报案、登报、电视寻亲等手段，到后来依靠网络技术和DNA对比，再到如今借助信息流推送、AI人脸识别寻人。寻亲手段不断升级，寻人效率不断提高。这是冰冷科技的温暖力量。

愿温暖的故事越来越多，愿薄凉的情节越来越少，更愿科技和法律的威力削去违法空间，从此人间尽是艳阳天。

（来源：极目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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